
“今年八月十五的贡品已备好了”。随着中秋节临近,一些记忆让我恍然惊觉,那些浸润在月光里的老规矩,从未因岁月流逝而褪色。
中秋的前一天,母亲照例要制作“月饼”。先调制花生、青红丝、白糖等月饼馅料,然后面团在她掌心旋转,拇指灵巧地捏出一个窝窝把五颜六色的馅料盘在中心,再两手一挤一扭生坯做成了摆放在案板上,拿个月饼大小圆形硬质小压板压在生坯上,再轻轻撒点白芝麻粒,俨然一副月宫中嫦娥仙女下凡人间点缀一样优美又不乏灵气,但必须先做十二个圆形的—— 象征一年圆满。我小时候总嫌麻烦,因为每次做月饼整个过程时间之长,耗费人力物力,问她为何不去买。她说:“手捏的才有魂儿”锅盖掀开的刹那,香味扑鼻,热气裹着独有的香味腾起,那些圆润晶莹剔透的月饼静静地齐刷刷甜甜地酣睡在烤盘里,像一群等待检阅的小月亮。
最解馋的是中午,每家每户再穷都要杀只公鸡配着胡萝卜一起红烧,有点余钱再买一点其他蔬菜清炒点缀,没钱就到自家菜园子拔点青菜炒炒。记得一次我放学回家,都中午了,家里没有一个人,我就知道都在地里收割庄稼,当时正是秋收季节,就赶紧放下书包去地里找大人做饭,母亲说今天是八月十五,你先回家逮个公鸡逮着,一会干完活回去杀鸡。就这样我又跑回家撵鸡,那公鸡太狡猾了,跑到跟前想扑上去逮住,它又扑扑飞走了,就这样几经周折,终于逮到了,这顿饭吃的真的不易啊!
最郑重的还是摆供桌。八仙桌须得挪到庭院正中老槐树下,如果下雨就摆放到堂屋正中央,母亲用湿布反复擦拭桌面,直到木纹在月光下泛出流水般的光泽。贡品的摆放极有章法:月饼居中,瓜果分列,苹果和砀山梨要选最圆最圆的,石榴要咧嘴笑的“开口笑”。她不许我们插手,说错不得分寸。
待月亮升到枣树梢,祭月便开始了。首先,母亲只仰头望着月亮,嘴唇轻轻翕动。那无声的诉说随香气袅袅上升,仿佛真能抵达月宫。我们屏息立在旁边,看月光把她花白的头发染成银丝。这时连最顽皮的弟弟都安静了,整个院子沉浸在一种庄严的温柔里。
分食贡品是最快乐的环节。母亲把月饼切成等份,连那碟毛豆都要数清颗数平分。她说吃过供月的食物,能得到月亮的祝福。我至今记得那些夜晚:父亲把梨削成小兔模样,大姐把石榴籽摆成月亮形状,而我总要把最大块的月饼塞给母亲。月光透过枝叶茂盛的槐树洒下来,在我们身上印下斑驳的花纹,像月宫桂树的影子。
13年前的中秋,母亲把摆供的规矩教给了重孙女。孩子踮着脚数盘子:“奶奶,为什么苹果要放五个?”母亲摸着她的头:“四方加中央,是团团圆圆。”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这些看似繁琐的习俗,其实是祖先用最朴素的方式,把中秋团圆的家族观,都藏进了月光下的仪式里。
突然一阵习习的微风把我从思绪中拽回来,今年我在刚装修的阳台摆上月饼。当月亮爬上楼宇,我学着母亲的样子仰首——忽然懂得,这些老规矩从来不是迷信,而是中国人把乡愁、思念、祝愿,都托付给月亮的浪漫。就像母亲说的:月光认得每个游子的心,都渴望循着古老的仪式回家,找到家的感觉!爹娘:你们二老在天上还好吗?女儿禁不住挂念!